【浣溪沙·微晕娇花湿欲流】

芝兰

纳兰容若：【浣溪沙·微晕娇花湿欲流】

纳兰容若：风拂帘子，疑是故人来。【浣溪沙·微晕娇花湿欲流】

浣溪沙

咏五更和湘真韵①

微晕娇花湿欲流，簟纹灯影一生愁②。梦回疑在远山楼。　　
残月暗窥金屈戌③，软风徐荡玉帘钩④。待听邻女唤梳头。

【注释】

①湘真：即陈子龙。陈子龙，字人中、卧子，号大樽、轶符，松江华亭人。明末几社领袖，因抗清被俘，宁死不屈，投水殉难。有《湘真阁存稿》一卷。本篇作者所和之词为陈子龙的《浣溪沙·五更》：“半枕轻寒泪暗流，愁时如梦梦悠悠。角声初到小红楼。风动残灯摇绣幕，花笼微月淡帘钩，陡然旧恨上心头。”

②簟纹：席纹。灯影：物体在灯光下的投影，此处指人影。

③屈戍：门窗等物上所钉的铜制钮环，上边可扣“了吊”，还可以再加锁。此处指闺房。

④软风：和风。玉帘钩：帘钩的美称。

【赏析】

本词是一首和词，和陈子龙词《浣溪沙·五更》，借用《浣溪沙·五更》的音韵，处于当时自己的意境来抒发自己心中的苦闷。这首词将自己比喻成独守闺房的女子，那种幽怨与缠绵在这首词里面一览无余。形象生动地表达出自己的思念、无聊和心中怀有大志却不能报效国家的忧伤心情。

　　

词的上片描写了女子在五更时候醒来，天色微明如晕，眼角还有着昨夜的泪痕，思念之泪，就算梦中，也不曾停止过流落，显然是一夜失眠。“湿”字应该是指泪水，仿佛随时都会如泉涌出。舜之二妃因舜的仙逝而思念舜，泪染斑竹，其痕如刻，千年犹在，只因为思念的深切而缠绵。

　　

曹雪芹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可能是与女儿的温柔和她那缠绵之情流下的泪水有关吧。孤零零一个人，从夜晚到黎明，无限感伤和失望。暗淡的灯影映照着竹席的纹路，就像思念的情思缕缕，像她一生“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竹席冰凉，灯影凄迷，无限感伤。这“簟”指竹席，李清照词“红藕香残玉簟秋”，指的就是这种席子。

　　

下句写女子在昨夜梦见了那座远山的小楼，这小楼是虚指，指代一个思念、等待、眺望心爱之人的地方。古诗词中多有楼这个意象，有山上的楼，有江边的楼，无一例外都是在高处，以便登临远眺，江边高楼远望来往船帆，山上的楼远眺古道，从而引申出了盼望、等待之意。“楼高不见章台路”、“小楼昨夜又东风”等都属于这种意象。

　　

她梦见“远山楼”，那遥远的山楼就如自己的梦想与远大抱负，明明就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却异常缥缈遥远。似乎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得到，可是当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梦一场。引用这个梦境很明显的是在强化自己胸怀大志却无力施展抱负的那种哀伤。这是因为梦中的远山楼，更加强化了他心中的等待，期盼之情如此强烈与无奈。

　　

词的下片写天亮之后的慵懒无聊，“一弯残月向西流”，寂寞冷清时候，只有那一弯微明的月亮，冰寒地照进了她的闺房，月光也暗淡如纱，没有光泽。金屈戍乃门或窗上的铜制环钮、搭扣，用来代指闺房，之所以用它代指闺房，是为了词的音韵考虑，没有实际意义。软软的晨风从窗外吹进来，缓缓地动荡着华丽的帘子，仿佛摇动着她的梦。她，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静静地丝丝缕缕细数着这流过的时光。

　　

李清照有“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之句，都用了“帘”这个意象，风拂帘子，疑是故人来啊，就像伊人掀开帘子，露出甜蜜的笑颜，伸手相拥的温存。突然听见邻居的女子叫喊着梳头的事儿，从而打破了这一宁静，这一句最有艺术魅力，从邻女的早起梳头来反衬她自己慵懒地躺在床上的无聊，此外，把女子从思念的怀想中拉回了现实，举重若轻之笔。纳兰的词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表达出自己的感情，看似如潺潺流水，却意义悠远。在轻描淡写之间风轻云淡中将自己的内心情感展露无疑。

　　

读完了此词，我们知道纳兰之意并非思念，而在于抒发自己的无聊与无奈的情感。

　　

无奈，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胸怀天下的才子，有着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但是没有实现的机会。是的，他就像一头狮子老虎，却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整日病怏怏的，毫无生气，消磨着时光，上天给予了他富贵荣华，却不会满足他实现理想的抱负，这就是无奈。难怪岳飞会在无奈之时悲歌《满江红》，难怪陈子昂会在无奈之时悲歌《登幽州台歌》。只是，纳兰，天生忧郁的纳兰，没有慷慨激昂，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风格，柔婉地表达他的无奈。

　　

无聊，是因为他是个“富贵闲人”，《红楼梦》中林黛玉形容贾宝玉就用了“富贵闲人”这个词，是的，自古闲人不会富贵，而富贵的人不会清闲，贾宝玉是属于富贵闲人，因为富贵是天生的，富贵而带来的忙碌被父亲顶着，因此才是闲人，无聊至极，纳兰也是相同的境况，作为宰相明珠的长子，他富贵至极，与贾宝玉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皇帝防范的对象，皇帝为了抑制他们父子的势力，他是不可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的，因此就只能无聊了。

　　

因此，纳兰就像这首词里的那个思念爱人的女子，只能在这无聊之中难以成眠，在无聊之中消磨时光。